南極第九天 - 在南極游水!

陸悅 / 南極洲

和香港一起,學習如何優雅地立在不敗之地,加油!

2019年4月26日

2012年12月17日 62° 57' 30" S, 60° 38' 38" W 早上溫度計:0ºC 8節西風 午間溫度計:2ºC 3節西南風 行程:Whalers Bay, Deception Island > Half Moon Island, South Shetland Islands
南極第九天 - 在南極游水!

企鵝偷偷告訴你

Deception Island(欺騙島,又名奇幻島)形狀好像一個「C」字,位於南極洲東北的南設德蘭群島,是一座活火山,也是地球上唯一可以讓探險船直接駛入的火山島。聽說人們為了警惕火山爆發,特意把這個島改名為欺騙島;也有說發現 Deception Island 時很大霧,島像海市蜃樓般若隱若現,因而命名。每年四至十二月,Deception Island 附近的南大洋都會被冰封。 Deception Island 曾是一個殺戮場,捕鯨人把船隻泊在這兒,再把鯨魚趕進三面環山的海灣,瘋狂地捕殺及煉製鯨油。挪威智利英國等都在些建立捕鯨工業基地,鼎盛時期滿地滿海都是鯨魚屍體。直至1931年,經濟大衰退,社會對鯨油的需求下降,基地逐漸關閉。到了1967年,火山爆發,烈焰從海底噴出,島上的建築物被摧毀,化為灰燼。
「鈴… 鈴」我的手機鬧鐘早上六時準時響起。很久沒有聽到吵耳的鈴聲了,我像上了發條一樣,馬達瞬即開動,本能地跳下床,匆匆把外衣套上就衝到船頭去了。 昨晚領隊宣佈,船長這天會以超酷的航海技術,橫越 Neptune’s Bellows,帶領我們進入火山。能夠以羅馬海神尼普頓 (Neptune) 命名的海峽,威力不言而喻。海峽闊道只有230米,小小的好像一個避風塘缺口。我們就好像乘著船走進漏斗一樣,空氣同時流入窄窄的通道,形成強烈氣流。狂風凜冽,像香港的八號風球一樣,不同的是那股刺骨的寒氣。這還不止,入口的水道正中央,水面下大約兩米半那兒,有一塊大石 Ravn Rock。可別看少它,1957年它曾經釀成海難,令一艘挪威的捕鯨船觸礁沉沒呢! 要成功避過 Ravn Rock,實在是少一點功力都不行呢!為了一睹船長的高超技術,我就拿著相機腳架,不顧一切衝出去拍照啦!撲面而來的暴風早就把我的眼耳口鼻吹得亂七八糟了,我的耳罩也抵不住風吹,跌了在地上。好不狼狽啊!我還未睜眼看 Neptune’s Bellows 的風景,已被節節打敗了。回到船艙,把一切可以被吹掉的東西弄走,再把衣服面罩頸巾緊緊箍好,再出去搏鬥過。
Panorama of Deception Island
Panorama of Deception Island
Neptune's Bellows
Neptune's Bellows
船以不太急的速度前進,兩旁是深褐色混合丁點泥黃色的山。Neptune’s Bellows 的航道比我想像中闊,我預想的場景,例如伸直手便碰到那座山等等,都沒有出現。風仍是不留情面地吹著,即使我們用腳架拍攝,相機依然不停晃動,要用盡全身力氣把相機按住。 大概航行了半小時,烏斯懷亞號進入了那個馬蹄形的海灣,風一下子就緩和了。我們可以睜開眼睛仔細看看周圍的風景。火山和冰川同時存在,好像很矛盾,也很不可思議。深褐色的火山帶著硫磺,熾熱而充滿活力;冰封億年的冰川則冷峻而靜止。兩者在南極裡形成鮮明的對比,更顯出大自然難能可貴的共存法則。 廣播響起召喚大家吃早餐,我沒有時間去感嘆世界的奇妙。這天是最後一天登陸了,我要把握時間,趕緊去餵飽自己呀!
Whalers Bay (1)
Whalers Bay (1)
Whalers Bay (2)
Whalers Bay (2)
轉眼間,我們已站在黑色的沙子上。雖說這裡是火山口,卻沒有因而暖和一點。小企鵝兩三隻在沙灘上迎接我們。這兒石子很多,牠們應該不用為了一顆石頭當小偷了吧!工作人員說可能因為這兒是活火山,所以企鵝數量很少,只會度假性質過境遊玩。聽說當年火山爆發前,企鵝和海豹們早已收到風,逃之夭夭;愚蠢的人類卻在爆發一刻才驚覺意外。 工作人員把乘客們分成兩組,以西班牙文及英語為我們介紹這個人類活動遺址。這是以實物記載人類最早開拓南極的地方。他們還跟我們說,萬一我們遇到火山爆發,我們便要徒步攀山,走出這個C字型島嶼!天啊!是跟我們說笑吧?高山山頂覆蓋著冰雪,地面黑色沙子卻沒有冰層,只有薄得透明的冰,我貪玩地踏碎,融化了的冰水拌和著沙子,很噁心啊!一堆又一堆鯨魚碎骨或大型骨架,看得人心疼。沿著海岸線往左走,看到遺留下來數十個高聳的巨型鯨油罐、破爛的木房子和木船、生鏽了的鐵針子、磨人的巨爪、齒輪等等,整個廢墟明明白白地記錄著這裡曾是殺戮鯨魚的基地。英國人在那兒豎立了一塊木牌,直至1931年,他們在這兒煉製了超過360萬桶鯨油了!
巨型鯨油罐群
巨型鯨油罐群
巨型鯨油罐與我
巨型鯨油罐與我
我們一直走,看到廢墟後的空地有兩座墳墓,白色木造的十字架明目張膽地架在上方,以不同顏色的石頭穩定。他們說這是死在這兒的捕鯨者的墓。我看起來卻覺得份外刺眼,究竟有多少條鯨魚在這兒被殺掉呢?誰又會有一刻同情牠們呢?
捕鯨者之墓
捕鯨者之墓
接下來是自由時間,領隊邀請我們走到 Neptune's Window,那兒是破火山口的入口,在那兒可以看到 Deception Island 外圍的風貌,還有 Bransfield Strait 的漂亮景色。這些通通都打動不了我,我乖乖地留在海邊競步,為下一個重點節目 "Antarctic bath" 熱身。傳說這兒的海水和暖,水溫也會高一些,是南極唯一可以游泳的地方。尤其是水漲的時候,地熱會令靠岸的海水冒熱氣,甚至散發出硫磺味,是極佳的溫泉保養品!

Antarctic bath

工作人員為我們準備了大毛巾,下船前千叮萬囑要我們先穿好泳衣。曾經有很多旅客原本無打算下水,但見大夥兒都高興地玩著都不禁後悔了,當中也有不少豁出去裸泳,但這實在不是我們想目睹的。率先下水的是剛做老襯的 Jesse,他脫光衣服,大叫了一聲便衝入大海,勇猛地游了幾下。出海時大叫變成了尖叫,發狂地逃命。Erin 一直拍攝著他,訪問他的感受。Jesse 應該被冷水沖昏了頭腦,說:I can’t feel my nipples! 我當下笑了出聲,也暗暗想像海水有多冷。
Erin's Jesse
Erin's Jesse
懷著無比勇氣,我把羽絨、外套、毛褲子逐一脫掉,只剩下泳衣及小背心。那種冷的程度,是即使現在我坐在電腦前回想起,都會不自覺打起寒顫來。我沒有心神理會旁邊源源不絕的尖叫聲,只是節約地呼吸,生怕呼氣呼得太大口,會把身體的暖氣都呼走。我用手圍著自己的上身,摸到一顆顆雞皮疙瘩。赤腳踏在黑色沙子上,要像企鵝般用腳尖走路。 其他香港隊員也跟我一樣,「雪雪聲」地高呼寒冷,但我們仍以堅毅的意志力,把兩部相機放在腳架上,拍攝我們下海的一刻。工作人員一聲令下,我們邊尖叫邊跑下海,那是針刺一般寒冷。不知是誰突然潑起水來,我本打算拼死潛進水裡去游幾下,卻不甘示弱地反擊,潑水戰就展開了。水點落在皮膚上,倒也麻木,沒有感覺。歡笑聲和責罵聲交織成數十秒的「游泳」。
上水的一剎才是真正的考驗。岸上的工作人員早已為我們準備大毛巾,我以史無前例的飛快速度跑上沙灘,擦乾身子,胡亂套上衣服。朋友T早有準備,外衣內貼滿暖包,是最早回過神來的一位。地上黑色的沙子怎麼好像刀刃般?腳踩在地上真的有被刀割的感覺!輕輕碰一下都痛,我連襪子都穿不上了,硬著頭皮把腳塞進水靴中。天啊!這是甚麼溫泉呀?我完全感覺不到絲毫暖流,水的溫度只有1ºC吧!
沒有下水的旅客很體貼,讓我們快快回船上洗一個熱水澡。我們就像凱旋而歸的勇士,披著斗篷般的白毛巾,抖擻加上抖震地走進 Zodiac。身體有衣物保暖,漸漸回復正常;可是臉頰外露,頭髮還滴著海水,再加上高速航行帶來的海風,令我牙關抖震頻率越來越密。幾隻企鵝隨著 Zodiac 迎起的浪花,跟在我們後面邊游邊跳,為我們加油。最壞的事情通常會在最不適當的時間發生,眼見已經很接近母艦了,引擎卻突然發脾氣,不肯動了。剛才禮讓我們的旅客,反而爬過頭,比我們先回到溫暖的船艙去。 駕駛員 Coolman 極速騎著一輛空的 Zodiac 來把我們救出困境。他用船杖扣住我的那一艘艇旁邊的繩子,緩慢安全地把我們拖回母艦。我們再次吱吱喳喳地談論剛才的經歷。在接近零度的海水浸泡,不會冷病吧?Mr. Professional 說起我們才知道,基本上在南極是不會感冒的,因為空氣太清新,病毒太少了。這就是原始生態的好處呀!回想起來,來南極這十多天,我連鼻垢都沒有,鼻敏感完全沒有發作過呢!
回到母艦,我們衝回房間,連泳衣都趕不及脫下就打開水龍頭洗澡了。我要再一次讚嘆烏斯懷亞號的衛浴系統。熱水呼呼的在我身上流走,我凍僵了的腳趾終於再次與我的身體連接起來,毛孔都打開了,疲勞和不適由此逃脫。很舒服很舒服呀!回想剛才的冰溫泉,我們體驗的是另類的三溫暖吧。 午飯後大廳排了長龍,我對上一次看到這個情況,是 iPhone 在香港開賣。原來算賬的日子終於來了!旅客們之前在酒吧喝酒、買紀念品明信片,或是享用了特別服務如打電話或洗衣機等等,全都會記賬,在這天一次過付款。旅客可以選擇用信用卡或美金繳費。我和 roommate 坐在沙發上看好整以暇,因為… 我們一元都沒有花過!! 人人都手執百元美金大鈔,或是白金黑金鈦金信用咭,我們就拿著電腦旁邊看《甄嬛傳》,剛巧劇情講到女主角出家,我暗暗分享著她那脫俗的體驗。 我們的酒店經理 Héctor 辛苦了!雖然我們在船上沒有多花一分一毫,他仍是把我們照顧得很好。我們的床舖每天都像軍人的一樣,被子都摺得起角,薄被單則會攝在重重的床褥上,每晚都要費很大的力氣才可以拉它出來。每天,他與員工們就利用我們吃早餐的短短一小時,收拾好八十多張床,連我們隨手亂扔的衣服也會收拾好。終於有一天我在走廊碰到負責我們樓層的阿根廷小姐,她雖纖瘦,三頭肌卻是呼之欲出呢!

企鵝偷偷告訴你 - 南極旅行的潛在危險

雖然人們在南極很少機會感冒,但其他的潛在危險可多著呢。我們去以前一定要做足準備,以最安全的狀態去與企鵝遊玩!
  • 雪盲:身處白色的冰雪中,要戴上雪地專用的太陽眼鏡,防止強烈太陽光的反射,否則會眼睛紅腫、長流淚水,更會造成視力的永久傷害。
  • 曬傷:南極區域有個臭氧層破洞,陽光直接照射加上白雪的反射,令陽光比其他地區強好幾倍呢。如果皮膚長期曝露陽光中,造成強烈曬傷,嚴重更會導致皮膚癌。所以每次下船前,一定要塗上太陽油和防曬潤唇膏呢。
  • 南極大風雪:南極常發生大風雪,氣溫及能見度急降,身經百戰的破冰船也會被困汪洋大冰海中。2014初,俄羅斯考察船的紹卡利斯基院士號及中國的雪龍號就分別被困。即使在晴朗的天氣登陸,南極的工作人員也會準備大包的求生用品,萬一天氣突變我們被困島上也能捱得過去。
  • 冰浪及冰縫:經過長年累月的擠壓,看似平滑的冰面,有時會出現冰浪波紋;有時一道小小的空隙,下面卻是深達數十米的冰縫。除了容易摔倒外,更有可能掉進冰縫不能脫身。我們每次登陸前,專業的工作人員會當先頭部隊,勘察地型及天氣,並為我們設計路線。只要我們不擅自離群,聽從指示,基本上沒有危險的。
  • 風凍效應/凍傷:零下的低溫環境中,寒風會把人的體溫快速帶走,只要數秒鐘就足以讓身體凍傷,尤其沒帶手套的手指,流鼻水也需要即時處理擦乾,千萬要穿不透風的衣服,更要小心金屬物品,隨意觸摸會造成凍傷。
最後一次上岸的地點是 Halfmoon Island。只是聽到「半月」這個名字,已對這個地方產生好感。腦海裡不停浮現月亮倒影襯著冰山的畫面,雖然明知南極這個季節沒有天黑的。半月島也是南設得蘭群島的一部分,面積約0.51平方公里。橡皮艇直接駛入淺灘,唯獨這次我沒有趕急上岸,還未上岸心裡已經開始捨不得了。
沙灘上大大小小的卵石,被拍岸的冰涼海水洗刷得發亮。紅紅綠綠的苔蘚類植物堅強地生活在石隙當中。陽光燦爛地照射,積雪顯得特別白。三數隻帽帶企鵝原本悠閒地享受日光浴,被我們的腳步驚動,一跌一碰地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中。威德爾海豹和象鼻海豹也在隱閉的遠處睡午覺,各佔一方,互不相干。石頭和雪相間的位置,躺著多年前的木船殘骸,聽說是遇難者遺留下來的。木船紋路雖然發白了,仍然清晰可見,回看在南冰洋中的烏斯懷亞號,實在是非常鮮明的對比,我完全不能想像數百年前探險家到南極是多麼的艱辛的一回事。
被我們打擾了的帽帶企鵝
被我們打擾了的帽帶企鵝
半月島 Halfmoon Island
半月島 Halfmoon Island
最後一次上岸
最後一次上岸
遇難者的木船殘骸
遇難者的木船殘骸
跟隨大隊走過雪地,那兒鋸齒形的峭壁,有大量奇形怪狀的石頭,我把握最後一次與企鵝們接觸的機會,坐在半山上默默地看著牠們。整個家族就在半山上方約十五米,我早已習慣牠們的氣味和叫聲。我正前方是一望無際的海灣,這天的天空像海一樣藍,間中的白頭浪在藍色中央畫上一兩筆。偶爾也有幾隻企鵝游泳,跳出來的一刻畫上絕對的弧線。我想:企鵝家族也是信風水的吧,選址背山面海的,真好!我希望牠們能夠福壽綿綿,永遠在這個樂土生活下去。 我枕在雪地上,摸摸沾在頭髮上的雪,感覺很像冰粒。小企鵝們在上山途中爬走時,雙翅撥動冰粒,好像聖誕雪球中的風景。很多威爾遜海燕要搶風頭,在山頭飛過。身在南極,一事一物我都想拍下來,寫下來,記下來,但這一刻我們都選擇不舉相機,就學習一下享受當下。 我們蟬聯成為最遲上 Zodiac 的人,不過這次不是我們的問題。走到石灘時,駕駛員 Coolman 開著橡皮艇把幾個工作人員送回岸上。原來有一位旅客把手錶遺失在 Halfmoon Island。工作人員緊張地走遍全島,仔細地尋找。他們擔心手錶會影響南極動物生態,手錶的價格對他們而言反而毫無意義。可惜最後手錶還是找不到,人類又自私地做了一件錯事。我們登上小艇回程,目送這個最安靜、最神奇又最純潔的大地。
回到大船上,我們要向這數天與我們並肩作戰的救生衣和防水靴說再見!永別了,我的31號救生衣!我的萬能防水靴!我徹底地清潔靴子,把它泡在消毒藥水裡仔細擦淨,希望它能以最好的狀態等待下一個幸福的旅客。明天我們就要再次橫渡德雷克海峽了。領隊都笑說,我們來的時候表現異常平和的 Drake Passage,也許會向我們報復,讓我們刻骨銘心地乘風破浪呢。 睡前,我們的特別嘉賓「嘔吐袋先生」再度出場,整艘船裡裡外外都貼滿了它。救命!我十分不願意和它做朋友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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